从家门口的栏杆前向下望,有一人家。因为家住六楼,就可以看到他们家的庭院。那是一个大户人家,有一个很大很宽敞的庭院,庭院里总落满绿意。但是它那么突兀在这年轻的城市里,总显得那么苍老,那么破旧。我总在放学回家的时候在六楼的栏杆处向下张望:那庭院有一个巨大的水池,水泥的灰色突显在一片绿色中。种了几棵高大的荔枝树,以至于总挡住了我张望的视线。它们在下过雨后散发出恼人的气味,冲到我们小区;总在春天的时候开出香气过人的花朵,弥漫在我们小区;总在秋天的时候枯黄,却不掉下来,一夜间又披上绿气。
我总在放学的时候张望,那户人家,那巨大的庭院充斥着我幼小的童年。我在那栏杆上度过了两年。
那次我在栏杆上吹气球,是一只红色的鲜艳气球,吹好后,我把它扎好。可是微风轻轻,就把它带去了那家人那儿。那红色的气球,落到了他的庭院里,我慌忙跑回家,锁上房门,害怕那家的主人会来找我。那红色的气球好似给庭院带来了一丝的生气,却很快被人拿走了。让我更加坚定了有人住的猜测。
后来的时候,我看到了一只小猫在庭院里走动。那是只咖啡色的小猫,有时蹲坐在水池旁边,有时被高大的荔枝树遮住了行踪,有时踩在满院的绿叶上,发出沙沙的响声,也只有我听到了。
那荔枝树好似越长越大了,遮挡着我,好似守护这家人的秘密,却愈是激发了我的好奇心。
那户人家总觉得没有生气,但是偶尔清扫的庭院,摘下荔枝的荔枝树,却透露着浅浅的人烟。我就在趴着栏杆的放学时候,度过了一年。
第一次看到那家有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四年级了,有一个像是保姆一样的人出来收衣服,那衣服被荔枝树遮住了,包括他们的家门也笼罩在荔枝树下,人影晃动了一会儿,就没了。
我伸长了脖子看,只听到若有若无的关门声。原本撩起的空气,又沉了下来。他们这家人,好似生活之水的沉淀,时间老了,可他们还在。
冬天的时候,我就盼着那荔枝叶落下,好让我看见庭院池子里的游鱼,还有他们的大门。那是一个静悄悄的秘密,吸引着我。
冬天都过去了,我每一次放学回家都是一次失望,与无奈。
因为我要走了,随父母搬去新家。当我把一个个箱子搬出楼道的时候,我又跑到栏杆前,张望那户人家。庭院里盖上了金黄,可是荔枝树依旧守护着那家的主人,恼人的味道却格外芬芳。
我向父母要求再住一晚,浑沌的梦里,我在一声鹤唳中惊醒,起火了。
这应当是我最后一次在栏杆前看他们的庭院,火在天空燃烧,舔着庭院,舔着那户房。声音在我耳边尖叫,我都无动于衷,只是看着那荔枝树,守护着主人,一动不动。
那一晚,我9岁了。
一夜间,荔枝树上的叶子烧没了,露出了那庭院,那扇门,那个我朝思暮想的秘密——
庭院其实不大,现在充满了烧焦的气味遮掩了荔枝味儿。庭院里的水池,没有清澈的水,没有游鱼,只有满池的绿藻,与浮萍。那扇门,和我们家的门差不多,就是大大地敞开着,放出浓浓的黑烟。
我走了,那庭院在我身后愈来愈远了。
后记:
因为死了人,所以那块地已经被翻去重建了,是开了家店面,顾客还挺多的。我其实在什么时候是经过那里的,什么都没有了,没有了荔枝树,没有了小猫,没有了恼人的气味,我也14岁了。